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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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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难为省台那帮人,年年都能搞出新名堂。今年策划的是“爱心大集年货会”,专帮贫困村卖特色农副产品。打的是扶贫牌,不愁不火。邀请函一发到群里立刻就引来一排排争先恐后的大拇指。点赞,转发,不用说的。我随手转给了我的村支书老莫。

村里没什么农副产品可卖,事情本来不应该有下文的,却有了。隔了一天支书打电话找我,说莫经理想报名。

“哪个莫经理?”

“做薄荷糖的莫经理呀。莫总。”

他对我的毫无印象深感意外,“一起吃过饭的。我侄!”

想起来了。一说到糖我马上想起来了。那天支书家里包水饺,请我们几个去。酒喝到一半他才来,支书把他叫来的,特意叫他来“认识一下”省里的领导们。支书大着舌头介绍其为“莫总”,他本人也没有格外纠正。一同还带来了他的糖,刚出厂的糖,礼盒装,一盒十袋。一点心意。他绕着圆桌难度很大地一一跟我们每个人握手,手掌清醒冰凉。在那种场合下我们对清醒的人普遍不感兴趣,那种场合下,清醒就等于见外。

正常情况下我应该顺水推舟的,因为是莫总,因为临走时拿了人家的“心意”,不免就替对方多顾虑了一层,我对支书说,你让他再考虑考虑,别头脑发热,算算成本,年货会来回吃住雇人可都要花钱的。他一袋糖才挣几毛钱?

小瞧他了。支书第二天又把电话打了过来,转述莫总原话,不图挣钱,看中的是这个平台。对一个企业来说,平台太重要了。年货大集毕竟是在省里。

好酒也怕巷子深嘛。我明白他的意思,花钱赚吆喝。

省台栏目组的鲍主任为年货大集忙前跑后,嗓子都哑了。我当然更不能落后,关于莫总以及他的薄荷糖,填表缴费布展推荐语等等,事无巨细,我追着鲍主任一天五六个电话,没见面都已经成了熟人。鲍主任嗓子冒着火都没耽误说风凉话,看你这扶贫小队长当的,都快成秘书了,莫总没少给你发奖金吧?这玩笑不能接,我趕紧避嫌,“没办法,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啥都不懂。”“小家小户?此言差矣!人家可不是小户,是大佬,你们那位莫总财不大气倒是很粗呢。”

鲍主任一句此言差矣,我才听出来,话里有话,还有气。莫总在年货大集上出了点状况。状况大倒是不大,但可气,也可笑。年货大集在省城最热闹的新时代商城八楼,分两个展区,东区和西区。东区的展台都是没围挡的那种,其实就相当于摊位。西区的要“高大上”一些,有门有脸。薄荷糖分在东区,莫总不干了,找台里提意见,必须去西区,情愿多掏一倍展位费。为什么?嫌弃自己旁边的那些“地摊”货了,嫌人家拉低了自己的身价,不屑与其为伍。“那也叫产品?直接从地里刨出来装上盒子就拉来了。我的糖那可都是有正规食品许可证和经营许可证的。”鲍主任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个莫总,耍起大牌来了。他要坐头等舱。

回来之后他专门跑来跟我解释,既是解释又是诉苦:我当然不甘心。我容易吗?!为了这个证那个证,我大半年都不赚钱。

有了这一来二去的基础,那之后他就开始主动黏我,隔三岔五地往我的办公室兼宿舍跑,征求我的意见。征求这个意见征求那个意见,关于他的糖,他的厂,他的想法。他的想法委实不少,什么淘宝、天猫、线上线下,什么AM6,什么零售新生态、实体新趋势,还有一些包括类似于年货大集那种的展销会、食博会、糖酒会,等等。各种眼花缭乱的新鲜名堂,有的连我都晕。他更晕,越晕还越上杆子往上冲。我心里说,何必呢?一个初中都没念完的所谓经理,一个厂房盖在自家院子里的所谓公司。一袋糖才挣八毛钱。

确实是八毛。他有一次在饭桌上亲口告诉我的。这应该属于他厂子的核心机密。一整顿饭他滴酒不沾,很清醒地跟你推心置腹。

每次来都拎着几袋糖。他的糖就像他的名片,走到哪都会随身带两袋。糖很好看,包装花花绿绿的,透着浓烈而喜庆的农村集市色彩。不仅送糖,还三番五次要请我出去“坐坐”。糖之外,他屡屡试图以更为有效的方式向我表达心意。几袋糖也罢了,“坐坐”坚决不行,最多一次,意思一下,第二次我坚决地摆手,每当谈话接近饭点我就在心里悄悄提高了警惕。这警惕其实很有必要。他的厂房碰巧在我帮包的村里,他碰巧是我帮包村里的村民,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这是一方面。再一个,我也确实不忍,能给他省一点是一点。起早贪黑,一袋糖才挣八毛钱。

但是糖确实不错。不仅好看,也好吃。我的办公室兼宿舍里已经积攒了数量相当可观的糖,拆封的,没拆封的,红的,花的,绿的。薄荷糖成了我办公桌上的标配、专供,不管谁来了都会随手拈一个。确实不错。满嘴的清凉与柔韧,一种曲折的甜,那甜和甜之间有空隙的,有跳跃的,逼着你的舌头使劲往深处里找。有特色。这特色特就特在“纯手工”。莫总曾邀请我专门去过一次他的车间,参观过整个制糖的工艺。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抻糖,用手抻,动作就像兰州拉面的师傅一样。其他的都好说,这个过程机器替代不了的。机器是机器的味道,手工是手工的味道。这就是手艺和工艺的区别。我也是这么对人家说的,许多人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糖常常会在话题短路时被拿出来用一下。当然,我也不会放过机会顺便为他做一做广告。物以稀为贵,这年头,“纯手工”的东西不多见了。

“纯手工”这三个字简直是他的招牌、灵魂、底气、旗帜、命根子,说什么都不为过。提糖必提“纯手工”。不光嘴上提,各种大小包装、海报、宣传单、网页广告上都是,三个字鹤立鸡群,飘逸、狷狂,很吸睛的。手艺是祖传的,往上要溯五代,算他老老爷爷那一辈,当年的莫氏薄荷糖闻名四里八乡。小时候家门里一起学做糖的,七八个兄弟,他做得最好,小小年纪就很舍得力气。什么纯手工,说白了其实就是力气活。说白了其实也不全在力气,关键还是得心眼实,十一道工序,一道也能少。两百四十抻,左抻一百二,右抻一百二,一下也不能减,减一下味道就到不了那个地步。作为犒赏和激励,三爷爷每天上工的时候都要给小子们每人发一个熟鸡蛋,在门口排队进来,挨个领。每次三爷爷都把他留到最后,别人都是一个,唯独他俩鸡蛋。手上一个,裤兜里再偷偷塞一个。那鸡蛋还是热的,隔着裤子一早上都在撩他的腿。当然心眼实也不一定就是好事,那几个糖做得不如他,但是书读得比他好、比他有出息的,多的是,起码没有一个像他一样留在村里的。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留在村里很扎眼的。大家都在趁年轻往外跑。能出去的都出去,不出去也得出去。就他还守在村里。在村里有什么好呢?他觉得好。做糖有什么好呢?他觉得好。听三爷爷说过,闹大饥荒那一年,全村大部分都出去了,逃荒的逃荒,要饭的要饭,就他们一家没出去,做了几十年糖的作坊,每条石头缝里都能刮出麦芽来,靠着那点麦芽和甜味,一家人硬是扛过来了。人家连树皮都吃不上,他们家吃糖。扛过来了,守住了家,也守住了糖。留在村里没什么不好,祖传的饭碗,救过命的,他信得过。既是饭碗也是香火,他下面俩闺女,糖就是他儿子。他哪也不去。

人在村里,但是糖不能在村里,两码事。这个道理他懂。得吆喝,名声必须得“打”出去,打得越远越好。在这一点上莫总很清醒的,很坚定的。县里已经不在话下了,下一步是市里、省里,乃至北京、上海,乃至纽约、巴黎,恨不能打到月球火星上去才好呢。不管什么地方,他的糖名声去了,就等于他本人去了,跟他本人去了是一样的,所以他一点不羡慕那些去了县城省里的小伙伴们,他们跟他的糖比,差远了。省城离得不远,开车一个小时足矣,他经常去,跑滴滴出租,不为挣钱,为了给糖打广告:乘客一上车,车载播放器里开始播他专门找人做的视频小宣传片。车里有现成的糖,随手可以品尝。下车时再塞给人家几张彩页。效果还不错,还真有乘客回头给他下单。

那个小宣传片我看过,七八分钟,不错,高端大气上档次,估计烧了不少钱。在这方面他一向舍得。纯手工是一方面,包装宣传也是一方面,甚至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广告时代嘛。他懂。再说,付出总是会有回报的,你知道哪块云彩它下雨呢?他坚持他的信条。

果然,很快就有“云彩”下雨了。这“云彩”来头还不小——就是年前那次爱心年货大集上认识的乔总编,简称乔总。乔总是省台另一个栏目组的,名片上头衔好几排,还是什么商会的理事。不是一个栏目组,人家义务过来站台捧场,人前人后跟鲍主任称兄道弟,他的热情豪爽与鲍主任的周到率真相得益彰,很快与各位特色农副产品们打成了一片。

尤其是跟莫总。

莫总很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另眼相待:年货会最后一天,省台在大厦顶层宴会厅安排了一场酒会,到场的都是些企业家以及本地商场超市的负责人。乔总特意邀请了他,所有的特色农副产品里,只邀请了他一个。临走时莫总一定要请对方吃一次饭,要答谢这“另眼”。之前他征求了一下我的意见,还想叫上鲍主任一起。我犹豫了片刻,说不必了吧。这不必连我自己听上去都觉得有些勉强。他在电话里当场冷了三秒钟,有点以牙还牙的意思。他没再坚持,但是饭一定要请。

事实证明,饭没有白请。他的信条是对的,云彩连着云彩,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一块云彩又会下雨。乔总主动找上门来了,带着栏目组一起来的,加司机一行四人,专门利用“五一”小长假。乔总的敬业精神令人感动,假期都不休息。他特意来看莫总的糖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必莫总也一定向他描述过他的“纯手工”。乔总不愧是乔总,刚从车间出来就为莫氏薄荷糖量身规划了一个蓝图:第一步,注册商标;第二步,申请加入第九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三步,上《舌尖上的中国》。三步走战略。莫总眼珠子当场就直了。早就有预感的,这个乔总不一般,这个乔总是他的贵人。贵人都像他那样,越是天大的事情越是用那种随随便便的口气说出来。

当晚莫总在县城最好的酒店请他们吃饭,连吃带住。不求最好但求最贵,不如此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去饭店的路上他打电话给我。我只能又一次表示歉意,不好意思,不能替他陪乔总了,时值小长假,我正带着老婆孩子徜徉于千里之外的夫子庙呢。

那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莫总与我的距离远了,不再隔三岔五拎着糖来征求我了。也许他没有那么多需要征求的了,也许他有了另外可以征求的人。这样也好。大家都好。

所有的事情都不用莫总操心,他也没有能力去操心。“三步走”里的哪一步都不是他莫总能操上心的,乔总全权代办。当然,正常的费用之外,还需要另外再花一点钱。提到钱的事情,莫总的信条像哨兵一样腾地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个嘛,他当然懂的,商品社会嘛,人之常情嘛。需要花多少、怎么花,乔总尽管说。此番交流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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