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春脖子很短的,正月十七就惊蛰了。惊蛰这天一大早西南山天空上滚过一声沉闷的雷声,天有些阴沉。三队队长解德行早早吃了早饭,来到三队记工屋前敲钟。解德行是个不高的小老头,腰有些佝偻,黑色的撅腚棉袄棉裤。解德行抽报纸卷的纸烟,烟草是自己种的,很尖锐的辛辣味道。解德行一边抽烟,一边咳嗽,一边大声骂娘,说日头都到了东珠山顶了,还没社员出门。
解德行明显老了。
第一个来到记工屋前的是我的叔叔解景华,然后解进利的大姐解进英推门出来。解进英嘴里还叼着一小块地瓜,双手风风火火地编着辫子。周国强弟兄们也出来了。“大瞎”周国明在大队石青干活,跟三队没有关系的,出来的是“二精”周国强、“三彪”周国光、“四豆子”周国荣和“五提篓”周国云。各家的女人也慢慢来了。解春娥和解春兰,有说有笑从北胡同慢腾腾走来。我娘和周玉林娘李国香挎着篮子踩着残存的冰凌从河东边沿跨过蟹河也来了。
解进升和他弟弟解进军来的最晚。解进升和解进军是大队第一届书记解守花的两个儿子,解守花也有一个女儿叫解进荣,嫁给了同村的张贤亭,早一些来到了。
我大姑解春花从西坡上下来,带着他的儿子吴胜利。我大姑解春花走得很慢,山坡路。她还得不断回头招呼一下吴胜利,吴胜利小时候患了小儿麻痹症,跟我同岁的人,走路手臂舞动得像舞蹈家,双腿扭动得像炸麻花。大姑解春花十几年前嫁给了吴家一只眼的吴新堂。
我叔叔解景华和我姑姑解春花是姊妹俩,是我二爷爷解进宝的孩子。我二爷爷和二奶奶还有个女儿叫解景娥,十五六岁的样子,也在人群中。
解德行清点了一下人数,皱着眉头转脸问我叔叔解景华:“中国,你媳妇咋还没来?”我叔叔解景华四九年出生,因此小名叫“中国”。解德行在解家辈分很高,称呼任何人都直呼小名。
我叔叔解景华说:“昨天晚上冻着了,感冒了,下不来炕了。”
解德行眉头还是皱着,说:“妈的逼咋这么金贵?庄活孙(庄稼人)谁家头疼脑热的就不上山干活啦?今年春天农活很急的。”
我叔叔解景华不言语,大家却笑了起来。
解进军跑上来抱住我叔叔解景华的脖子,荡了两圈,大声说:“老侄子呀?我侄媳妇是不是被你造坏了呀?”解进军初中刚毕业,一脸的稚气,最佩服的就是我的叔叔解景华,因为生产队上20多头耕牛,解景华用任何一头都能干活,包括那头因为脾气暴烈而著名的“黄犍”。解进军跟我叔叔解景华的关系特别好,不干活的时候经常聚在一起下五子棋。
我叔叔解景华豪情万丈地说:“造,造,造!造坏了告诉她娘家道!”
大家又笑起来。
我叔叔解景华跟张氏是年结婚的,我婶子姓张,是河西院上的娘家,第二年就生了我的堂弟解高胜。我堂弟解高胜吃奶的时候,张氏就跑回娘家死活不回来了,理由是生产队的活计太苦,把刚满月的解高胜扔给他爷爷奶奶拉扯。这期间家里人不知去她娘家跑了多少趟接她回家,我婶子和娘家人坚决不从。我二爷爷就去买了一只刚下羔子的母羊,每天让我二奶奶挤羊奶喂孩子。小时候解高胜饿得皮包骨头,羊奶也有接济不上的时候。三四年后,我婶子张氏自己跑回来了,然后跟我的叔叔解景华就好得不行了。周玉林娘李国香悄悄报道说,张氏回来之后,夜夜听得见解景华炕上传出张氏喜悦的哀嚎声。
现在,我婶子张氏肚子里又怀了另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很让我婶子张氏忐忑,解高胜逐渐长大了,见了自己的娘不仅不亲,反而用白眼睛剜她。张氏想要一个跟自己亲的儿子,将来能靠得上。
解德行分配了当天的农活。男劳力都去西南崖山里耕春地,半劳力除了个别的去保管屋选麦种,大多数跟着耕牛捡石头。地里的石头多了,庄稼不长,把田里的石头捡出去是农民每年必做的农活。
那一天没下雨,刮了许多的风。倒春寒的季节,海风掠过胶东半岛,刺骨地冷。捡石头的妇女们扎堆找个避风的山窝窝蹲下避风去了,家长里短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不断爆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解德行也不说什么,跟在一具犁具后边,只是不断地回头怒视她们。
女社员们权当没看见。刚过正月十五,好饭还没吃够,谁愿意干活?
男劳力情况就不同了。男人们两个人一具犁具,两头牝牛,一个牵着,一个扬鞭扶犁,泥浪在犁铧尖上哗哗地翻起来了。我叔叔解景华使的是三队最健壮的那头黄犍。黄犍三岁了,是生产队唯一的种牛,很有力量,自己拉独具,呼哧呼哧喘着气,口里吐着白沫,但是用白多黑少的眼睛使劲看走在边上干活的人。黄犍认为生产队所有的牝牛都是他的老婆,如果你接近了任何一头牝牛,黄犍记着呢!趁你不注意就给人屁股上来一角,会把你扔出好远。
黄犍谁都不怕,最怕我叔叔解景华。我叔叔会骂娘,只要黄犍不听话了,我叔叔解景华就开骂。从黄犍牛的八辈子祖宗开始数落,一只到黄犍的未来的三代子孙。我叔叔解景华骂来骂去表达的中心意思就是,自己愿意与黄犍家族的所有的异性发生性关系,并且把黄犍家族所有的同性都杀掉吃牛肉之类的。我叔叔解景华在骂娘的同时还往往用鞭子在黄犍屁股上狠抽两下,表示自己所说的都是很认真的。
我叔叔解景华骂黄犍的时候,社员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驻足谛听,唯恐遗漏下任何言辞。我叔叔解景华骂娘用的语言都非常新奇,有的时候还会用四六句。骂道妙处的时候,大家都哈哈大笑,解进军笑得在地上打滚。社员们都知道我叔叔解景华不过是吓唬牛的意思,我叔叔解景华根本没能力处理黄犍家族的众多女性,并且,耕牛是生产队的,当然不能随便杀害。巨屋大队第八生产队队长谢顺子60年就带领社员屠宰分食了一头病弱的老牛,牛肉还没吃进肚子里就被公安局逮捕了,判了18年。
但是,黄犍很害怕的,社员们都搞不清楚这是为什么。总之,黄犍牛一见到我叔叔解景华就熊了,腰趿拉下来,眼神也失去光彩。拉犁的时候也俯首攒蹄,尤其卖力。
我叔叔解景华扶的犁具又稳又快,犁铧尖咬住窄窄的一溜泥土,黄犍牛拉的也很轻松。这样耕出来的土地又深又平,保墒好。那时候,我叔叔解景华真的很年轻,帅气,褪旧的中山装也掩饰不了步履之间透露出来的青春活力。我二爷爷解进宝是三队保管员,专门保管生产队的粮食,家里不缺吃的。我们大队很多姑娘都愿意嫁给我的叔叔解景华的,比方吴进山的长女吴桂英就托人提过亲。我叔叔解景华心气很高,说:“不干。乡里乡亲的,不好。再说,她爹吴进山是个酒鬼,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叔叔解景华一口回绝了。
后来吴桂英就嫁给了韩解春泰的长子解启超。解启超比我叔叔解景华大一岁,解景华见了吴桂英就叫“嫂子”。我叔叔解景华见了吴桂英并且叫嫂子的时候,他的嫂子总是一扭搭,爱理不理的。
我叔叔解景华扶犁耕地的时候经常扬起左手臂。他左手臂上带着一块明晃晃的腕表,上海凤凰牌的。我有十成把握说我叔叔解景华每次扬起手腕看表都是表演性质的,他并看不清时间,因为每次扬起手腕都不超过一秒钟,他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了表盘子都是问题的。一次次金属反光闪过脸庞,社员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很羡慕的。77年,大多数农村家庭吃不饱饭,一年每个家庭的开支也就是几十元钱,买一块手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再者,即便有个别的家庭有钱,比方周国东是国家工作人员,能够按月发工资,但他家弄不到“工业证”,当然也就买不到手表。
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是整个生产队唯二的一块凤凰手表,我之所以说这是“唯二”的手表,那是因为我的一只眼姑父吴新堂也戴了一模一样的一块。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就是吴新堂送给他的。我叔叔解景华是吴新堂的唯一的小舅子,送块手表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多少年后,我经常想起我这个一只眼姑父吴新堂。我在心里翻腾着他的一生,以及跟他一生有关的一些细节,我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的一只眼姑父吴新堂都是我们大队最有本事的一个人。他做过三队的生产队长,再后来的改革时代,他开了全村第一家私人商店,他倒卖过黄金,进过监狱,他开上了全村第一辆汽车等等。我二哥经常说,“要是咱那个一只眼姑父两只眼都是亮的,估计一蹦高就会上天的!”
我二哥的话是有道理的。
年全国深入揭批四人帮,经济政策也在无形中有了一些松动了,农村的市集上也有了一些农副产品的买卖,只不过大多是自家产品换个零用钱。吴新堂就找到自己在上海的朋友,从厂家通过关系倒腾出一大批的手表,都是上海手表厂照顾自己员工的20元低价。吴新堂倒腾回来手表后以60元的价格卖给周围村庄有钱而又喜欢手表的农民。最后剩下两块有点划痕的手表,一只眼姑父吴新堂自己戴了一块,另一块以30元的低价卖给了我的叔叔解景华。这样,我们大队有三块手表了。第一块是我爹的,我爹死了,那手表就戴在我二哥的手腕上。那可是一块不大的浪琴表,瑞士生产的,十里八村根本没有第二块的。然后就是这两块上海凤凰表了。
也有其他村民想要买的,吴新堂说:“没有了。”
社员们眼红了不得,都说解景华摊上了一个好姐夫。解进军动不动就猴在我叔叔解景华身上,逼着他解下手表自己戴戴。解进军戴着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卡着腰,也很有风度的。解进军发现手表真的是个好东西,即便是自己穿着破背心,戴上了的手表,似乎立即换了一个人。解进军戴着手表的时候,我叔叔解景华总是盯着解进军的手腕,一直小声提醒:“轻点,轻点,别摔了哈!”
那一上午,全队劳力驾起了七具犁具,一上午耕了近十亩地。傍晌,太阳出来了,解德行的脸上也云开雾散,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散工的时候,解德行破天荒跟女人们开起了玩笑。
解德行歪着头看了太阳,说:“散工吧,下午接着干!”
留下在山里看守犁具和耕牛的,大家一哄而散。
年春天,解德行带领三队社员在西南崖耕春地的第一天,解进军跟我叔叔解景华磨叽了一上午,要在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戴着我叔叔的上海凤凰表。我叔叔解景华一开始佯装没听见,吆喝着黄犍牛犁过来犁过去。解进军都跟着我叔叔解景华身后哼哼唧唧,跟小孩要糖吃一个神态。解进军采用了一切可以采用的手段,包括威胁、利诱、许诺、哀求等等,最后我叔叔解景华不得不答应,说:“等散工吧!”
解进军一蹦两个高!
生产队长解德行宣布散工的时候,解进军就搂着我叔叔解景华拧开了麻花,我叔叔解景华无奈解下手表给解进军戴上。我叔叔解景华给解进军戴手表的时候,非常仔细,细心地拍掉了解进军手腕上的泥土。解进军右手捧着左手的手腕,激动得满脸通红,嗷嗷怪叫。
解德行说:“解进军你今天中午不要回家看守农具,午饭我找你娘做好,下午带给你。”
解进军说:“俺不干!俺要回家给俺娘看看手表!”说着,解进军一溜烟跑远了。
解进军戴着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大步流星直奔村庄。解进军戴着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先是沿着大队部后边的唯一的一条东西大街走了一个来回,但是很遗憾,三队散工算是比较早的,大街上几乎没有一个人看见他。妇女们大多在家做饭,家家烟囱里冒出炊烟,大街上弥漫着稍麦秸的味道。
解进军很是失望。又折回去沿着蟹河向着大队北边的农田走。四队的土地大多在北边,解进军希望碰见四队的社员,尤其希望碰上跟自己一起初中毕业的解进清。解进清是解德芳的闺女,长得眉清目秀的,小圆脸。解进军从小学开始就跟解进清一个班级,一起毕业回乡务农,两个人很要好的。平日里,解进军叫解进清“大妹”。解进军要让解进清好好看看自己带着手表的帅呆了的模样。
解进军走来走去的,但没看见解进清。其实,这一天解进军真的不凑巧,解德芳的丈母娘病了,解进清跟自己的娘看姥姥去了。解进军没看到解进清,心里非常失落。更让解进军失落的是,他连四队的社员也没看到一个。因此也就没人夸奖解进军很帅、非常帅什么的。
解进军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说:“去他娘!”拔腿就回家,他娘做好了饭在家里等着解进升和解进军弟兄俩吃午饭。解进军知道,他娘中午做的是去年保存下来的干地瓜叶。地瓜叶蒸玉米面,春天家家粮食吃紧,有蒸地瓜叶吃已经不错了。
解进军家住在河西最后一排房子。解进军为了找解进清其实已经走到了大队最北边的农田里,所以他回家要经过大队前年刚挖好的水塘。这个水塘距离解进军家不足二百米。大队的这个水塘原来就是一个荷花湾,解寿喜让全大队的社员利用一冬一春的时间清理了淤泥并且扩挖成了一个大水塘,用石青的石头砌了一个坚实的水塘边。今年开春早,水塘边缘的冰早就化了,只有水塘中央不大的地方还有些许的冰块。水塘里水很清,春风吹来,碧波荡漾。太阳暖融融当空照着。
解进军路过水塘的时候,看看自己的双手沾满了泥土,就沿石级下了水塘。水塘里水并不多,边缘上露出了水塘底的被水冲刷得非常干净的大石头。解进军坐在石头上,脱下了鞋袜,洗了脚,然后就洗手。解进军洗手的时候发现了我叔叔解景华的手表,但是,解进军似乎对手表已经不再感兴趣,没见到解进清,解进军非常沮丧。解进军摘下腕表,仔细地放在身边另一块大石头上,细心地搓洗自己的手指。他的手指一上午跟土坷垃打交道,已经变得跟黄泥一个颜色了,泥巴糊在上边也很厚的。解进军耐心得搓洗洗掉上边的泥土,他的指头就慢慢露出本色来。解进军才十六、七岁,指头上的绒毛迎着阳光还清晰可见,见了水就软软地趴伏在手指上。解进军找了一根合适的草棍,耐心地逐一抠掉指甲缝里的泥垢。然后解进军就洗了脸。解进军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面庞映照在水面上非常清秀,嘴巴上刚刚长出一层软软的胡须,这让解进军感觉不好意思。他又想起了解进清。解进军想起解进清的时候,他的脸红了。
解进军洗完了脚,洗完了手,洗完了脸大约用了半个小时。解进军又就着清水洗了自己的袜子,一上午胶鞋里进了泥土,他跑来跑去的,加上出脚汗,掌底袜子已经看不出模样了。解进军洗袜子大约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没有肥皂他还起身在周围找了河蓼叶子。河蓼叶子可以代替肥皂来洗衣服,在袜子上也能揉搓出很多的泡沫,只不过有些辛辣的味道。
解进军刚洗完袜子,就听见他哥哥解进升在喊。解进升说:“解进军,赶快回家吃饭呀。马上要上山干活啦——”
解进升声音很大,几乎全村人都听得见。
解进军趿上胶鞋,把洗干净的袜子搭在肩头一溜小跑,穿过刚刚返青的麦田回家吃饭去了。
解德行在记工屋前喊大家上山的时候,解进军刚刚咽下一半菜团子,另一半菜团子还在口中没来得及咀嚼。解进军突然怔住了,脸色刷地变得惨白。解进军吐出菜团子,绝望地喊了一声:“手表!”
后来,解春娥转述说,她那天中午刚刚吃罢午饭走出大门,反身给街门上锁的时候,看见解进军疯了一样像北边水塘边跑过去。“那速度,就像一只被狗撵着的兔子!”
解进军跑到水塘边,噗通跳下去,溅了一身水。解进军没有经过石级走到水塘底部。解进军直盯着刚才放手表的那块大石头,大石头一如既往地非常干净,只是上边没了手表。解进军瘫倒在水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手摸了摸这块他曾经放手表的大石头。被中午的太阳晒着,这块石头竟然是温热的。
解进军放声大哭。
当解进升和他娘赶到水塘边的时候,解进军已经不哭了。解进军上了岸,解进军对他娘说:“娘,我把解景华的手表弄丢了。”解进军指着刚才摸过的大石头,说:“我摘下来,就放在这块石头上边的。”
解进升没说什么,解进军娘一听就呜呜哭起来。解守花死得早,家里没有劳动力,每年都欠生产队的往来账。三十块钱飞来的债务,哪年哪月才能还清呀?
解进军说:“娘,哥,你们进村问问中午谁经过水塘了,是不是被谁捡走了?我也去我们生产队问问。”
解进军望着娘和解进升进了村庄,自己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三队保管屋。
下午三点多钟,解进军的尸体被我二爷爷解进宝拖出了保管屋。解进军的尸体还软和,我二爷爷抱着他的脑袋拖出来的时候,解进军真的像一只死狗。解进军喝了整整一瓶敌敌畏,那个年代的敌敌畏都是货真价实的。我二哥背着药箱子来的时候,解进军的尸体都硬了。我二哥伸出一个指头摁了一下解进军的脖子,说:“找周国光吧。”
这个时候,在地里干活的社员都回来了。解进军的娘和解进升都不再哭嚎,看着社员把尸体搬上了周国光的拖拉机。我二爷爷解进宝找了半截破席子给解进军盖在身上。
拖拉机突突突突开走了。
解德行说:“这个孩子不争气。害的生产队损失一瓶农药,还有半块竹席呢。”
我叔叔解景华突然哭了:“还害得我没了新手表!俺的新手表哇——”
我叔叔解景华哭得非常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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