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集
.西門慶家潘金蓮房日前廳酒宴席上陣陣喧鬧之聲若隱若顯不時傳來。潘金蓮百無聊賴,坐在妝鏡臺前巧畫雙蛾,重扶蟬髩,輕點朱唇,懶懶散散整衣出房。忽然,隔壁李瓶兒房中傳出嬰兒啼哭。潘金蓮站住,眼珠一轉,返身走入李瓶兒房中。.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李瓶兒不在,奶子如意兒正哄著抱在懷中啼哭的官哥兒。如意兒拿出薛太監剛送的追金瀝粉彩畫壽星博郎鼓兒在官哥兒面前搖動。博郎鼓發出節奏分明、鏗鏘悅耳的鼓點,孩子水汪汪兩只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博郎鼓,止了哭。潘金蓮進屋,官哥兒分明感受到了某種不祥的氣息,登時又哇哇地大哭起來。潘金蓮:“孩子因何啼哭?”如意兒:“娘往後邊去了,哥哥尋娘,所以這等哭。”潘金蓮笑嘻嘻上前戲弄孩子:“你這多少時初生的小人芽兒,就知道你媽媽,等我抱你到後邊尋你媽媽去!”說著就要從奶子懷中抱過孩子。如意兒:“五娘休抱哥哥,只怕一時撒了尿在五娘身上。”潘金蓮眼一瞪:“怪臭肉,怕怎的!拿襯兒托著他,不妨事。”一面接過官哥兒抱在懷裏,出門往後邊去了。.西門慶家庭院日一邊往後走著,潘金蓮一邊面色陰沉地將孩子從懷中托舉而出。走至儀門,潘金蓮把官哥兒高高地舉過自己頭頂[1]。孩子哇哇大聲啼哭。.西門慶家庭院日吳月娘正在上房穿廊下指揮家人媳婦為前廳宴席添換菜碟,隱隱聽到傳來嬰兒的啼哭聲。吳月娘定睛觀瞧,遠遠地看見潘金蓮高高地舉著官哥兒朝這邊走來。潘金蓮也看見了吳月娘,馬上轉頭笑嘻嘻對孩子說話:“‘大媽媽,你做什麼哩?’你說:‘小大官兒來尋俺媽媽來了。’”吳月娘急切地對潘金蓮:“五姐,你說的什麼話?他媽媽又沒在眼前,這時候你平白無故抱他出來做什麼?剛才還把他舉得恁高,難道不怕嚇著孩子嗎?”
轉身回房裏叫李瓶兒:“李大姐,你放下手中的勾當趕緊出來,你家兒子尋你來了!”
正在屋裏忙碌裝放席上果品的李瓶兒慌忙跑出,看見潘金蓮抱著啼哭不止的孩子來了,大吃一驚:“小大官兒好好兒在屋裏,奶子抱著,平白尋我怎的?”
又道:“看溺了你五媽身上尿。”潘金蓮:“他在屋裏好不哭著尋你,我抱出他來走走。”李瓶兒未說話,連忙解開懷接過來。吳月娘在旁也引逗了一會兒,孩子終於止住了啼哭。吳月娘悄聲叮囑李瓶兒:“手邊沒完的活你不用管了,好好抱進房裏去吧,千萬不能再嚇著他啦!”李瓶兒點頭,輕拍著官哥兒往前邊房裏去了。.西門慶家李瓶兒房黃昏奶子如意兒晃哄、輕拍著官哥兒。官哥兒漸漸閉上眼睛,靜靜地睡著了。李瓶兒悄悄說奶子:“他哭,你慢慢哄著他,等我來,如何叫五娘抱到後邊尋我?”如意兒委屈地:“我也不願她抱,無奈她再三要硬抱了去!”李瓶兒慢慢看著熟睡的孩子,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麼。.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晚未料剛睡熟沒多時,只聽“哇——”一聲啼哭,官哥兒睡夢中驚醒。如意兒連忙起身抱起哄晃餵奶。只見孩子渾身哆嗦,不願吃奶,只是啼哭。李瓶兒慌了,不知如何是好。.西門慶家前廳晚席終人散,李桂姐、吳銀兒、鄭愛香兒、韓玉釧兒四個唱的西門慶分別給了賞銀,歡喜出門。吳月娘叫住李桂姐,領到後邊上房。西門慶徑往李瓶兒房中。.西門慶家上房內晚吳月娘:“我兒,這是娘給你的一點人事,休要嫌輕。”遞給她一套重綃絨金衣服和二兩銀子。李桂姐忙磕頭謝過收下。.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晚西門慶進屋時官哥兒還正在哭個不停。西門慶:“怎麼了?”李瓶兒想說白天潘金蓮抱出孩子事,但欲言又止。李瓶兒:“不知怎的,睡了起來這等哭,奶也不吃。”西門慶疼愛地看了一會兒孩子,對李瓶兒:“你好好拍他睡吧!”轉對如意兒罵道:“你能管何事?不好生看著哥兒,唬了他!”.西門慶家上房內晚西門慶對吳月娘:“官哥兒只是哭,不睡覺。”吳月娘知道那一定就是下午潘金蓮抱出舉高嚇著孩子了,想對西門慶說。但不知為何,又止住不說了。吳月娘:“我明日叫劉婆子來給孩子看看。”西門慶:“休叫那老淫婦來胡針亂灸的,還是請小兒科太醫來給孩子看吧。”吳月娘:“一個剛滿月的孩子,看什麼小兒科太醫?”.一組鏡頭次日晨,西門慶騎馬出門往衙門中上班去了。吳月娘看看西門慶走遠,馬上令小廝騎騾子快請劉婆子家中來看。劉婆子看了官哥兒,說是受了驚嚇,給孩子灌了些藥。孩子抱回後很快睡著了。整日,孩子睡得很穩,餵奶也吃了。李瓶兒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西門慶家日西門慶衙門中回家,進門就問吳月娘:“孩子怎麼樣了?快使小廝請太醫去。”吳月娘:“我已叫劉婆子來過了,吃了她藥,孩子如今不漾奶,穩穩睡了這半日,覺好些了。”西門慶:“信那老淫婦胡針亂灸!還請小兒科太醫看才好。既好些了,罷,若不好,拿到衙門裏去拶與老淫婦一拶子。”吳月娘:“你家孩兒現吃了人家的藥好了,你怎的還恁舒著嘴子罵人!”.西門慶家前廳日西門慶剛吃完飯,玳安兒來報:“應二爹來了。”西門慶吩咐小廝:“拿茶出去,請應二爹卷棚內坐。”又轉對吳月娘:“把剛才我吃飯的菜蔬休動,叫小廝拿飯出去,讓姐夫陪他吃,說我就來。”吳月娘:“你昨日早晨使他往哪里去了?那麼晚才回來。”西門慶:“應二哥認得一個湖州客商何官兒店裏堆著五百兩銀子的絲線,急等著要起身家去,來對我說想要折價脫手。應二哥最後講成四百五十兩。
昨日就是讓他同來保拿了兩錠大銀子作樣銀,已是成了,約下今日兌銀子過去。
我想,獅子街房子既空著,打開兩間作門面,收拾好了開個絨線鋪子,搭個夥計,來保既已鄆王府中認納官錢,就叫他與夥計在那裏,又看了房子,又做了買賣。”
吳月娘:“那夥計哪里尋來?”西門慶:“應二哥說他有一相識,姓韓,原幹的就是絨線行,如今沒本錢,閑在家裏,說寫算皆精,行止端正,再三保舉,改日領他來見我,寫立合同。”.西門慶家卷棚日陳敬濟陪應伯爵卷棚中吃完飯,兩人正在閒聊。西門慶拿著剛兌出的四百五十兩銀子走來,來保跟後。應伯爵立刻站起,給西門慶唱了個喏:“昨日打攪哥,到家晚了,今日再爬不進來。”西門慶:“這銀子我兌了四百五十兩叫來保取搭連裝了。今日好日子,就雇輛車搬貨過來,鎖在獅子街那邊房子裏吧。”應伯爵接銀在手:“哥主張的有理,我現就去蠻子那裏接貨完賬。”說完與來保一起去了。.湖州客商何某住處日應伯爵和來保騎著西門府的牲口,來到湖州商人何某住處。何某領著兩人來到存放絲線的貨倉。來保張羅雇車輛裝貨,應伯爵隨何某回房中交割銀兩。按照兩人原先事實上的約定,應伯爵取出四百二十兩銀子交給何某。待裝貨完訖離開何某住處,應伯爵摸出九兩銀子,詭秘地對來保:“禁不住我死纏活攪,這何蠻子又讓出了九兩,你我均分,不消家去再告你爹說了吧!”
來保喜不自勝:“多謝二爹看顧小的!”.畫面閃回按照西門慶吩咐,應伯爵擇吉日領韓夥計來見。但見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紀,言談滾滾,滿面春風。西門慶非常滿意,即日與其寫立合同。西門慶令來保領來本錢,與韓夥計一道招雇人員染絲。西門慶選准良辰吉日,獅子街絨線鋪正式開張。絨線鋪發賣各色絨絲,生意一時十分紅火,每日均有數十兩銀子的進賬。.西門慶家上房夜字幕:八月十五日,吳月娘生日堂客女眷酒席宴散。吳月娘約請吳大妗、潘姥姥、楊姑娘等女客到自己房中,聽兩個尼姑宣唱佛曲。兩個尼姑搖頭晃腦宣唱,眾婦人聽得如癡如醉、誠惶誠恐。西門慶走至上房門前,見此情景,搖搖頭苦笑一下,轉身往前邊李瓶兒房中去了。.西門慶家李瓶兒房夜西門慶在床前逗著官哥兒玩耍。李瓶兒在一旁開心地看著。臨了,西門慶欲脫衣上床。李瓶兒一把拉起他:“孩子才好些兒,我心裏不耐煩,你將就些兒往他五媽媽房裏睡一夜吧!”西門慶笑道:“我不惹你。”轉身出去了。.西門慶家潘金蓮房夜潘金蓮一見西門慶進到自己房中,登時喜上眉梢,步履輕快地上前噓寒問暖。良久,潘姥姥聽完宣卷回到潘金蓮房中睡覺,潘金蓮毫不客氣地將老娘趕至李瓶兒房中借宿。.西門慶家李瓶兒房夜李瓶兒見潘姥姥過來,連忙讓到炕上坐下。吩咐迎春安排酒菜果餅,李瓶兒陪老婦人吃喝說話,一直坐到半夜才睡。.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晨次日晨起潘姥姥臨走時,李瓶兒送她一件蔥白綾襖兒,兩雙緞子鞋面,二百文錢。婆子歡喜得眉歡眼笑,千恩萬謝出門去了。.西門慶家潘金蓮房日潘金蓮訓斥正向她展示李瓶兒贈品的老娘:“你怎麼就這麼小眼薄皮的?什麼好物件?拿了她的來!”潘老娘:“好姐姐,人倒可憐見與我,你卻說這個話!你啥時曾肯與我一件兒穿過?”潘金蓮:“我比不得你那隔壁有錢的姐姐!我穿的還沒有哩,拿什麼與你!”又道:“你平白又吃又拿人家的,我過會兒得收拾幾個碟子碗,再篩上壺酒,拿過去還了她。省得到明日,少不的叫人閒言碎語,我是聽不上。”潘金蓮吩咐春梅準備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錫瓶酒。打聽西門慶已離家衙門公幹,潘金蓮叫秋菊用方盒裝上酒菜拎到隔壁李瓶兒房裏。.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秋菊放下方盒:“六娘,俺娘和姥姥要過來,沒事和六娘吃杯酒。”李瓶兒:“又叫你娘費心。”少頃,潘金蓮和老娘過來,酒菜擺放齊整,三人坐定,春梅侍立斟酒。.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三人正飲酒吃喝說話間,秋菊進來叫春梅:“姐夫在那邊尋衣裳,叫你快去開外邊樓門哩。”春梅起身出去,潘金蓮吩咐:“叫你姐夫拿完衣裳,來這裏喝甌子酒。”俄頃,春梅進來回道:“姐夫不來。”潘金蓮:“好歹拉了他來!”見春梅又去,轉頭又喚繡春也去請他。.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陳敬濟進屋向三婦人唱了個喏。潘金蓮:“我好意叫你來吃酒兒,你怎的就端起架子不來?”努了個嘴兒,叫春梅:“拿寬杯兒來,篩與你姐夫吃。”陳敬濟將手裏的衣服放在炕上,坐下。春梅故意取了一個大茶甌子,斟了滿滿一甌,遞給陳敬濟。陳敬濟慌忙說道:“五娘賜我,寧可吃兩小鐘兒吧。外邊鋪子裏許多人等著要衣裳。”潘金蓮:“叫他等著去,我偏叫你吃這一大鐘,那小鐘子刁刁的不過癮!”潘姥姥:“只叫哥哥吃這一鐘吧,只怕他買賣事忙。”潘金蓮:“你信他?有什麼忙!吃好少酒兒,金漆桶子吃到第二道箍上。”陳敬濟一聽笑了,端起甌子呷了兩口。潘姥姥叫春梅:“姐姐,你拿雙箸兒與哥哥,叫他吃寡酒?”春梅不拿箸,向攢盒內取了兩個大核桃遞給陳敬濟。陳敬濟接過核桃,咬牙切齒地:“你敢笑話我就禁不開它?”張大嘴放在牙上猛咬一口。“嘎嘣”一聲,核桃被咬開,陳敬濟吃著核桃仁下酒。潘姥姥讚歎:“還是小後生家,好牙口,像老身,東西兒硬些就吃不得。”陳敬濟:“兒子世上有兩樁兒:鵝卵石、牛犄角吃不得罷了。”說完將甌中酒一飲而盡。潘金蓮叫春梅給他再斟上一鐘:“頭一鐘是我的,你姥姥和六娘不是人麼?也不叫你吃多,只吃三甌子,就饒你滾。”陳敬濟:“五娘可憐可憐兒子吧,真吃不得了!只這一鐘,恐怕臉紅,惹爹見怪。”潘金蓮:“你也怕你爹?我當你不怕他。你爹今日哪里吃酒去了?”陳敬濟:“後晌往吳驛丞家吃酒,如今在對門喬大戶房子裏看收拾哩。”潘金蓮:“喬大戶家昨日搬了去,咱今日怎不與他送茶?”陳敬濟:“今早送茶去了。”李瓶兒:“他家搬到哪里住去了?”陳敬濟:“搬到東大街上,花了一千二百兩銀子,買了所好大的房子,與咱家房子差不多,門面七間,到底五層。”陳敬濟捏著鼻子灌完手裏的一甌,趁潘金蓮眼瞅別處,抓起炕上的衣服沖出門外,奪路而逃。迎春指給李瓶兒看:“娘你看,姐夫的鑰匙忘這兒了。”潘金蓮伸手抓過來坐在屁股底下,向李瓶兒道:“等他來尋,你們且不要說,等我奈何他一回兒再與他。”潘姥姥:“姐姐與他罷了,又奈何他怎的!”.西門府旁側西門慶家解當鋪日陳敬濟走到鋪子裏,袖內摸摸,不見了鑰匙!愣怔了一下,陳敬濟慌忙跑回李瓶兒房中。.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潘金蓮:“誰見你什麼鑰匙!你管什麼吃的?放在哪里,就不知道?”春梅:“只怕你鎖在樓上了。”陳敬濟:“我記得帶出來了。”潘金蓮手指頭點著陳敬濟腦門:“小孩兒家屁股大,敢吊了心?又不知家裏外頭什麼人扯落得你這般有魂沒識,心不在肝上!”陳敬濟失魂落魄地:“有人來贖衣裳,可怎麼得了?趁爹沒過來,趕緊找個小爐匠開了樓門,才知有沒。”李瓶兒見狀,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陳敬濟:“六娘拾了?與了兒子吧!”潘金蓮:“也沒見這李大姐,不知和他笑什麼,恰似我們拿了他的一般。”陳敬濟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圍著屋裏團團亂轉。突然他看見潘金蓮屁股底下露出鑰匙帶兒來,頓時眼前一亮:“這不是鑰匙?”伸手去抓。說時遲那時快,潘金蓮早已拿起掖在袖中:“你的鑰匙兒,怎麼能落在我手中?”急得陳敬濟連連殺雞扯脖般告饒。潘金蓮:“只聽說你唱得好曲兒,倒在外邊鋪子裏唱與小廝們聽,怎麼不唱個與我聽?
今日趁著你姥姥和六娘都在這裏,就揀看家的唱一個吧,我就與你這鑰匙。不然,隨你就跳上白塔,我也沒有。”
陳敬濟:“這五娘,就勒掯出人痞來!誰對你老人家說我會唱?”潘金蓮:“你還搗鬼?南京沈萬三,北京枯樹彎——人的名兒,樹的影兒。”終於,陳敬濟一跺腳:“唱就唱,死不了人!我肚子裏撐心柱肝,就唱一百個也有!”潘金蓮笑罵:“說嘴的短命!”斟上一鐘酒遞給他:“你再吃一杯,蓋著臉兒好唱。”陳敬濟接酒放在面前:“我唱了慢慢吃。我唱個果子名《山坡羊》你聽。”陳敬濟深吸一口氣,放聲高歌:“初相交,在桃園兒裏結義。相交下來,把你當玉黃李子兒抬舉。人人說你在青翠花家飲酒,氣的我把頻波臉兒撾的粉粉的碎。我把你賊,你學了虎刺賓了,外實裏虛,氣的我李子眼兒珠淚垂。我使的一對桃奴兒尋你,見你在軟棗兒樹下就和我別離了去。氣的我鶴頂紅剪一柳青絲兒來呵,你海東紅反說我理虧。罵了句生心紅的強賊,逼的我急了,我在吊枝幹兒上尋個無常,到三秋,我看你倚靠著誰?”唱畢,對潘金蓮:“五娘快與了我吧,夥計鋪子裏不知怎的等著我哩!只怕爹一時過來。”潘金蓮:“你倒自在性兒,說得且是輕巧。等你爹問,我就說你不知在哪里吃了酒,把鑰匙不見了,走來俺屋裏尋。”陳敬濟:“耶嘞!五娘就是弄人的劊子手。”李瓶兒、潘姥姥旁邊再三勸道:“姐姐與了他吧!”潘金蓮:“若不是姥姥和你六娘勸我,定罰你唱到天晚。剛剛你說什麼一百個、二百個,才唱一個曲兒就要騰翅子?我手裏放你不過。”陳敬濟:“我還有一個看家的,是銀錢名《山坡羊》,亦發孝順你老人家吧。”小夥越發高亢激昂、抑揚頓挫地唱起來:“冤家你不來,白悶我一月,閃的人反拍著外膛兒細絲諒不徹。我使獅子頭定兒小廝拿著黃票兒請你,你在兵部窪兒裏元寶兒家歡娛過夜。我陪銅磬兒家私為焦心一旦兒棄舍,我把如同印箝兒印在心裏愁無救解。叫著你把那挺臉兒高揚著不理,空教我撿著雙火筒兒頓著罐子等到你更深半夜。氣的奴花銀竹葉臉兒咬定銀牙來呵,喚官銀頂上了我房門,隨那潑臉兒冤家輕敲兒不理。罵了句煎徹了的三傾兒搗槽斜賊,空把奴一腔子暖汁兒真心,倒與你只當做熱血。”陳敬濟唱完,抓過鑰匙頭也不回地往外就走。.西門慶家李瓶兒房日吳月娘從後邊走來。至李瓶兒房前,看見奶子如意兒正抱著官哥兒在房門首石台基上坐著,不禁叫道:“孩子才好些,你這狗肉又抱他在風裏,還不快抱進去!”正說著時,只見陳敬濟逃命似地從裏邊奔出,頭也不抬一溜煙走遠了。屋裏的潘金蓮問:“是誰說話?”繡春:“大娘來了。”眾人忙都下來迎接吳月娘。吳月娘:“陳姐夫來這裏做什麼?”潘金蓮:“李大姐整治些酒菜,請俺娘坐坐。正巧陳姐夫開樓門拿印子鋪的衣服,就叫他進來吃一杯。姐姐,你請坐,好甜酒兒,你吃一杯。”吳月娘:“我不吃。後邊他大妗子和楊姑娘要家去,我又記掛著這孩子,就來看看。”轉向李瓶兒:“李大姐,你也不管,又叫奶子抱他在風裏坐著。前日劉婆子說他是驚寒,你還不好生看著他?”李瓶兒:“俺陪著姥姥吃酒,誰知賊臭肉三不知抱他出去了。”.西門慶家大門前日落時分吳月娘率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送吳大妗子和楊姑娘出大門。看著兩人轎子漸行漸遠,孟玉樓興致突發,對吳月娘:“大姐姐,今日他爹不在,往吳驛丞家吃酒去了,咱倒好往對門喬大戶家房裏瞧瞧。”吳月娘問看門的平安兒:“誰拿著那邊鑰匙哩?”平安兒:“娘們要過去瞧,開著門哩。來興哥看著兩個坌工在那裏做活。”吳月娘:“你去叫他們先停下讓開,等俺們瞧完再幹。”平安兒:“娘們只顧瞧,不妨事。他們都在第四進院大空房裏撥灰篩土,我這就去叫出來就是了。”.西門府對面西門慶新買喬家宅院黃昏吳月娘、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分別乘著短搬小轎,過街來到對門原喬大戶宅院。暮光之中,眾婦人穿過儀門,進入三間廳堂。第二層是樓,吳月娘領著眾婦人沿樓梯拾階而上。昏暗的光線中,剛走到樓梯中間,吳月娘一腳未踏穩,“哎呀”一聲驚叫,從樓梯上滑下,幸好兩手攀住兩邊欄杆,慌得身邊的孟玉樓連忙拽住她的一只胳膊,未曾跌下去。吳月娘嚇得臉色蠟黃,眾人趕緊扶她下來。孟玉樓關心地問:“姐姐可曾傷著哪里?”吳月娘:“跌倒不曾跌傷哪里,只是扭了腰了,唬得我心現在還跳在口裏。樓梯子陡,我只當咱家裏樓梯來,滑了腳,還好攀住了欄杆,不然真不知會怎樣哩!”李嬌兒:“你身上又不方便,早知咱就不上樓也罷了。”眾婦人陪護著吳月娘趕忙回家。.西門慶家上房晚吳月娘剛一到家,就感到小腹中疼痛難忍。趁西門慶還未回家,吳月娘叫小廝趕快叫了劉婆子到家來看。劉婆子:“你已是去經事來,著傷,多是成不的了。”吳月娘:“停經已是五個多月了,上樓時著扭,閃著腰了。”劉婆子:“你吃了我這藥,安不住,下來罷了。”吳月娘:“下來吧!”劉婆子留下兩服大黑丸子藥,囑咐吳月娘用艾酒送服。.西門慶家上房晨次日晨起後,孟玉樓來到上房,問吳月娘:“身子如何?”吳月娘:“吃了劉婆子的藥丸後,半夜果然疼不住,落下來了,倒是個已成形的小廝兒。”孟玉樓:“可惜了!他爹不知道?”吳月娘:“他爹吃酒來家,到我屋裏,才待脫衣裳,我說你往她們屋裏去吧,我心裏不自在,他才往你這邊來了。我沒對他說。我如今肚裏還有些隱隱的疼。”孟玉樓:“只怕還有些餘血未盡,篩酒吃些鍋臍灰兒就好了。”見吳月娘沒說話,又道:“姐姐,你還需計較兩日兒,且在屋裏不可出去。小產比大產還難調理,只怕掉了風寒,難為你的身子。”吳月娘:“你沒的說,倒沒的唱揚的一地裏知道,平白噪剌剌的抱什麼空窩,惹得人動那唇齒。”①中國民間傳統說法認為,如將懷抱中幼小的孩子舉過大人頭頂,就會使孩子看見鬼神異象,驚嚇住孩子,甚至攝去孩子的魂魄。(本集终)《金瓶梅》五十集电视连续剧(封面)
编剧谭楚子
剧本作者单位:徐州市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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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電郵:tanmaow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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