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多少梦想在自由地飞翔……”照例,楼下送奶的把一首高亢嘹亮的《月亮之上》的音量放到最大,声嘶力竭地招呼人下楼取奶。我被吵醒后,耳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凌厉的汽笛声。我知道,又是母亲睡不着觉,打开窗户在看外面。我说过临街的窗不能开,土大,吵闹。可是母亲总会打开。看到我起床了,母亲可能怕我说她,就嘟囔着:“在你们这儿像坐监一样的,不开窗户,闷死人了。”
我没有吭声,顺着母亲的目光看去,楼底下热闹极了:各种小吃摊争相把叫卖的喇叭声调到最大,喇叭声在此起彼伏地重复着
“麻辣饼”
“土家饼”
“杂粮煎饼”
“火腿夹馍”
“鸡蛋油酥饼”
……
这是个高中和初中交会的街道,恰值上学高峰,街上围满了学生。简易小吃车上满是红红的火腿、红辣辣的土家饼、黄灿灿的麻辣饼、白生生的煎饼。学生手里大都举着一块两块,五块十块钱,摊主娴熟地铲、夹、包、递、收钱、找零,一系列动作瞬间完成。拿到早点的学生转身跑走了。汽车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滴滴的声音淹没在拥挤嘈杂的人流中。为抢生意不断推向路中的小吃车前的摊贩,依然围着等早点的学生,他们根本没有让路的意思。车子只得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行着。
“现在的司机,开个车,有啥了不起,明明看到那么多娃,还要拼命按喇叭。”母亲又抱怨开了。
说实话,自从住上楼房,我很少站在窗前看外面。一大早出门上班,白天多在单位,晚上回家先拉窗帘。不然的话,拉开灯,让对面楼上的人可以一览无余。再说,回家后累得都不想说话,哪有精力趴在窗户往外看呢。要是周末早上,被吵醒后依然转头又睡,即使睡不着也会拿出手机。除非家里来客人,12点前是不会起床的。倒是母亲来了,她闲不住,起得早,又不好打扰我们,总爱默默地站到窗前看外面。回头得空就给我叨叨:
“对门楼上那家衣服晾了几天没收,不怕晒坏了。”
“对门那家住着男学生娃,开着窗户,学习到一点多。”
“街那边老人了,昨天乐人唱了半夜戏。”
“街那边又拆房子了,好端端的房子说拆就拆了,可惜的”
……
孩子总说:“奶,你关心别人的事干啥?”
我知道,母亲是寂寞了。我们上班后,她几乎一直是一个人,除了吃饭时间,没人有时间听她说话。在家里,没事干,看电视吧,网络电视,她开不了;给她开了,换不了台;出门去,除了买菜,上个超市,没有熟识的人可以说说话。
母亲总闹腾着要回家,总念叨村里的人和事。她经常说城里没有地气,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楼,把人都能闷死。院子里都是车,连个树呀,花呀,草呀都见不到。阳台上养那点,半死不活的。
我知道,在老家,母亲根本不用这么苦巴巴地站在窗前看外边的。一大早,打开门,就有人和她说话。村子里的老人起来早,挤羊奶,拔菜,接水,烧火,做饭。只要我回家,我最享受的是躺在床上,听母亲和来往乡邻热络地搭讪。母亲的语言里带上了自豪,不等别人问,就说,孩子爱吃绿色蔬菜,自家种的菠菜、茄子、黄瓜,绝对放心。
如母亲一样的村民总是秉承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大清早按时起床,虽然没有过去的牛腾马欢、鸡鸣狗吠了。可他们依然能给自己找着活干,照样忙忙碌碌的,把日子过得热腾腾的。他们结伴去上集,去逛庙会,去挖药材,还会给红白喜事的乡亲帮忙干活。母亲经常说,干活心情好,闲着就闲出病了。
其实,母亲来的时候,就不太积极。我是怕冬天太冷,她血压高,一个人,身体吃不消,就连蒙带哄把她接来的。看到母亲落落寡欢的样子,决定送她回家,一听说回家,她忙不失迭地关上窗户,收拾东西!
明天,她的身影就能在老家窗外的杏花树下,油菜花前,在她翻弄得平展展的菜地前,在她熟悉的街道里。她再也不用趴在窗户望外面,看别人热腾腾的生活了……
(图片均来自网络,特此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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