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西游记》中的一场内幕交易提到金兜山的一场利益交换，而接下来与老君有牵扯的无疑就是火焰山了。火焰山是师徒四人难以逾越的山，火焰山也是太上老君脱不了干系的山。当取经小分队抵达火焰山时，牵出了牛魔王和他的一妻一妾，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土地公公，一干人等的命运被重新洗牌。

逍遥自在妖界一哥

我们先来看牛魔王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牛魔王的生活过得非常滋润，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他有老婆铁扇公主，占着火焰山，拥有芭蕉扇；有外室玉面狐狸精，在积雷山摩云洞，坐拥万贯家私；有个爱玩火的儿子红孩儿，在枯松涧火云洞；还有个霸占了落胎泉，拥有打胎水专卖权的弟弟如意真仙，在女儿国的解阳山聚仙庵。牛魔王这一大家子，有地盘，有手下，有各种动产和不动产，是最先富裕起来的那批人，是提前进入小康社会那批人。更重要的是，这家人占有稀缺资源，形成《西游记》盘根错节的家族式利益链条。

同时，牛魔王还破天荒地成为整部《西游记》中唯一有专属司机（辟水金睛兽）的妖怪，而且在妖界混得风生水起，处处高接远送，碧波潭万圣龙王要请他吃酒，玉面狐狸精带着嫁妆倒贴，走到哪里都被尊一声大哥，是名副其实的妖界一哥。

牛魔王究竟凭借什么达到了这样的地位？他到底又是什么身份？原著第六十一回《猪八戒助力败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中，有一句话非常关键，牛魔王曾自言自语道：“我闻得唐僧在那大路上等候。他二徒弟猪精，三徒弟沙流精，我当年做妖怪时，也曾会他……”敲黑板划重点，他说自己当年是妖精，意思是现在不是妖精了，那他现在是什么了呢？

芭蕉扇到底有几把？

要探明牛魔王的真实身份，得从他的夫人罗刹女，也就是铁扇公主的身上分析。要分析铁扇公主，就不得不提到芭蕉扇。芭蕉扇前文《西游记》里这个老道，到底老不老道？有提到，来源是太上老君。从这一次火焰山孙悟空借芭蕉扇的经历我们得知，芭蕉扇有两把，一把用来煽火，一把才是灭火。

灭火的芭蕉扇，灵吉菩萨介绍说：“他的那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混沌开辟以来，天地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阳之精叶，故能灭火气。”

煽火的扇子，在第三十五回《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金角大王用过一次：那魔慌了，将左手擎着宝剑，右手伸于项后，取出芭蕉扇子，望东南丙丁火，正对离宫，唿喇的一扇子，掮将下来，只见那就地上，火光焰焰。原来这般宝贝，平白地扇出火来。这把扇子也被孙悟空错借过，结果把火焰山的火越扇越旺。熄火灭火，一阴一阳，非常符合道教的理论体系。

关于火焰山的形成，原文也借土地公之口解释说：“此间原无这座山，因大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被显圣擒了，压赴老君，将大圣安于八卦炉内，煅炼之后开鼎，被你蹬倒丹炉，落了几个砖来，内有余火，到此处化为火焰山。”但是当时兜率宫一片混乱，几块砖头到底是谁踢的，也无法调出监控查看，而且按照规律，这种情况下，就算有监控摄像头，硬盘也一定会坏掉。

有了火焰山，有了芭蕉扇，铁扇公主的生活是相当惬意。火焰山的居民，一位老者道：“我这里人家，十年拜求一度。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沐浴虔诚，拜到那仙山，请他出洞，至此施为。”每隔十年，铁扇公主出来扇三扇子，被当地人民尊为“铁扇仙”，享受物质供奉和荣誉称号。

铁扇公主不是妖怪，是个“得道的地仙”，但地仙在神仙系统中排名极低，属于基层公务员。她何德何能，能持有芭蕉扇，还同时持有两把，并过着这般舒适的生活呢？原因自然要从她与老君的关系中说起。

一直有一种说法，说因为铁扇公主是太上老君的情人。这样一来，牛魔王就是在太上老君安排下与铁扇公主做的假夫妻，一者是为了在妖界和人间罩着铁扇公主和红孩儿，二者总不能让红孩儿没有名义上的爸爸。牛魔王心甘情愿做接盘侠，交换条件是老君成为他在妖界的后台，也正是因为如此，牛魔王才理所当然地在外面找了小三。

但一切都要忠实于原文，在原文中，无论是牛魔王进到铁扇公主府中的亲密举动（携手而入。着丫鬟设座看茶，一家子见是主公，无不敬谨。须臾间，叙及寒温），还是最后铁扇公主为救牛魔王甘愿跪地献出芭蕉扇（罗刹听叫，急卸了钗环，脱了色服，挽青丝如道姑，穿缟素似比丘，双手捧那柄丈二长短的芭蕉扇子，走出门，又见有金刚众圣与天王父子，慌忙跪在地下，磕头礼拜道：“望菩萨饶我夫妻之命，将此扇奉承孙叔叔成功去也！”），都能看到牛魔王和铁扇公主是很恩爱的，假夫妻需要演得这么真吗，尤其在没有外人的地方，演给谁看？所以，这里提出一个假设，铁扇公主的真实身份极有可能是太上老君的女儿，牛魔王则通过与铁扇公主的婚姻，入赘官家，成为道派最高领导人的女婿，顺利完成身份洗白，牛家也成为老君在妖界和人间的势力代表。

佛派一出手，一向快准狠

但是牛魔王一家人的得势，早就有人看不顺眼了，为什么这么说呢？火焰山在什么地方，在西牛贺州，西牛贺州还有谁呢？以如来大BOSS为代表的佛派总部。几块砖好落不落，不偏不倚，刚好落在西牛贺州自己的地盘上，面对这样的公然“侵犯领土”的行为，佛派决不搞什么发言人表示强烈谴责，而是立刻积极行动起来，安排取经小分队途径火焰山，势要拔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首先，为了对付芭蕉扇这个上古法宝，佛教这边立了专项，苦心钻研，终于发明出定风丹这一专治芭蕉扇的神器。第五十九回，灵吉道：“我当年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风魔，这定风丹没有曾见用，如今送了大圣，管束那厮扇你不动，你却要了扇子，扇息火，却不就立此功也？”如来将定风丹这一重大突破成果赐予研究风力的专家灵吉菩萨，一举打破了道派势力对风力研究的长期垄断，冲破技术封锁，补齐法术短板，跻身世界先进水平。

其次，为了降服牛魔王这位妖界大哥，佛派出工又出力，全然不似之前青牛精那次，十八罗汉出来虚晃一枪。

牛魔王是相当厉害的，他不仅力大无穷，而且也会七十二变！原文第六十一回《猪八戒助力败魔王　孙行者三调芭蕉扇》中关于这一段的斗法描写也是相当精彩，先是牛魔王变成一只天鹅，孙悟空变成一只海东青；牛魔王再变成黄鹰，孙悟空变成乌凤；牛魔王又变成白鹤，孙悟空变成丹凤；牛魔王变香獐，孙悟空变饿虎；牛魔王变作一只金钱花斑的大豹，孙悟空变作一只金眼狻猊；牛魔王变人熊，孙悟空变赖象。最后牛魔王“现出原身，一只大白牛，头如峻岭，眼若闪光，两只角似两座铁塔，牙排利刃。连头至尾，有千余丈长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八百丈，相当于两千六百多米。

针对这位妖界一哥，佛派与天庭联手，成立了反牛联合执法大队。佛教这边派出了五台山秘魔岩神通广大泼法金刚、峨眉山清凉洞法力无量胜至金刚、须弥山摩耳崖毗卢沙门大力金刚、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这些光看名字就感觉牛皮得不行的四大金刚，从四个方向拦住牛魔王的去路。天庭这边的阵容是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鱼肚药叉和巨灵神将。

牛魔王东奔西突，使尽浑身解数，被“哪吒取出火轮儿挂在那老牛的角上，便吹真火，焰焰烘烘，把牛王烧得张狂哮吼，摇头摆尾。才要变化脱身，又被托塔天王将照妖镜照住本象，腾那不动，无计逃生。”

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面对来势汹汹的联合绞杀，面对命悬一线的生死存亡，老牛终于意识到，由于高层政治层面的角逐，老君是不可能出手救自己的，妻子铁扇公主也没有能力救自己，万般无奈之下，他终于做出了选择，说道：“莫伤我命！情愿归顺佛家也！”老牛不说情愿投降，也不说归顺天庭，偏说归顺佛家，因为他知道，道教大势已去，佛教这次就是冲着他来的，只有改换门庭，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牛魔王家族势力的归顺，成为《西游记》中佛教史上的一个大捷，从此，火焰山再也“牛”不起来。

一位最卖力的土地公

这里还要提到一个人，火焰山的土地公。整部《西游记》出现过不少土地公，他们属于基层的公务员，没有什么权力，对唐僧孙悟空这样的储备干部都是毕恭毕敬（“小神参见大圣”）。孙悟空遇事需要找他们时，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

火焰山这位土地公，身份就不一般，此前他是兜率宫中的看炉道人，后来才被贬到这里的。虽然在天庭干的也是烧锅炉的粗活，但再怎么也是在中央工作，一下子下放到基层，相信心理上相当不适应。

所以当取经小分队抵达火焰山时，他不断地给自己加戏，表现非常抢镜。这首先表现在他不请自来；其次，他虽然不满自身的处境，但是他明白铁扇公主的身份，深知任何人是不可能动她一根毫毛的，所以他指点孙悟空去积雷山摩云洞找牛魔王；后来，当孙悟空许久没有回来时，他自告奋勇地带领猪八戒去为孙悟空助战；最后，他竟然亲自“点起阴兵”，直接参与了摩云洞战役，这是整部《西游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土地公公参与的降妖战。

他为什么这么积极呢？原文也给出了答案，第六十回《牛魔王罢战赴华筵　孙行者二调芭蕉扇》中，土地公说：“若大圣寻着牛王，拜求来此，方借得真扇。一则扇息火焰，可保师父前进；二来永除火患，可保此地生灵；三者赦我归天，回缴老君法旨。”意思很明显，他想重新回到天庭，重新让红红的炉火跳跃在自己的眼中。其次，土地公巴巴地看着牛魔王有老婆又有小妾，终日吃喝玩乐，自己却在这片不毛之地只身苦守，老百姓的贡品又给了铁扇公主，自己啥也没捞着，难免心态失衡。

但是，当一切都结束，铁扇公主也准备将火焰山的火永久熄灭后，他又改换了口风，说：“大圣！趁此女深知息火之法，断绝火根，还他扇子，小神居此苟安，拯救这方生民；求些血食，诚为恩便。”

是谁信誓旦旦说要回缴老君法旨的？是谁口口声声说要重返天庭的？怎么又变了呢？

一个推测：对于这样一位长期驻扎在西牛贺州的土地上的公公，对于这样一位道派内部的受打压人士，老谋深算的佛派真的没有主动派人接触一下吗？这样的人对组织的忠心，不是最容易动摇的吗？

此外，在轰轰烈烈的倒牛大战之中，佛派的实力土地公公是亲眼目睹的，这些有没有使他心中另有打算？这一切我们不得而知，我们只能从原文中看到，这位公公最终决定继续驻扎在火焰山这片他工作过、战斗过的土地上，拯救这方生民，将心与人民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小结

至此，道派势力为取经项目设置的阻碍已尽行铲除，先是金角银角被孙悟空打败，再是红孩儿被观世音收复，接着车迟国三清观被毁，后来老君坐骑青牛下界收了礼金找回一点面子，最后牛魔王倒戈，也归顺佛教，期间还穿插了女儿国牛魔王弟弟如意真仙被孙悟空教训了一番。佛派联手天庭，软硬兼施，彻底廓清了取经道路上的道教势力。此后，取经路上剩下的“九九八十一难”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以老君为幕后主使的“难”，佛派得以重新划分人间粉丝的蛋糕，取经队伍也继续在马蹄声中一路西行……

*下一期，谈一谈牛魔王的小妾玉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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